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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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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過去,兩日過去,三日過去……

小姑娘這一等又是快要兩月,從盛夏到了初秋,樹上結了棗子,沈甸甸的,壓彎了枝條。她本來是要回小院子的,徐良不讓,甚至還把那棵棗樹移了來。

梨花和胖橘還是那麽活潑,並不知愁,在樹上跳來跳去,追逐著鳥兒。

小小端了矮凳在院裏,秋陽高高掛在天上,她曬了會兒太陽,又鉆進廚房打算燒幾道少年愛吃的菜,這已經成了必做的事兒。

她總是想著,也許一會兒阿玨就回來了,怎能沒有熱飯菜呢?

砂鍋裏燉著雞,旁邊小碗裏有枸杞、紅棗、香菇,細看去,似乎還有些許參須。

小姑娘左手按著大蔥,右手握菜刀,刀起刀落,便是長短均勻的蔥段。

鍋裏的湯散發出香味兒來,梨花和胖橘聞著了,屁顛顛地跑進來,找姑娘鬧吃的,卻沒料到姑娘在抹著眼角,見到它們有些不好意思,說:“我沒哭呢,只是醺著了。”

梨花和胖橘聽不太懂,只知道它們的姑娘很難過,眼眶都紅了。

先是梨花挨過去,磨蹭姑娘的褲腿兒,胖橘歪著腦袋似乎是想了想,也跟了過去。

兩只貓兒這樣親昵著,小姑娘停下了切蔥的手,實在忍不住,淚珠子便滾到砧板上,她啞著嗓兒說:“我這麽乖,這麽聽話,為什麽還是不回來呢?是不是……是不是那個夢是騙人的,阿玨、阿玨其實不會再回來了?”

梨花喵了一聲,胖橘也喵了一聲,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姑娘。

小小又抹了下眼角,蹲下來問兩只貓兒:“阿玨不會騙我的是不是?他一定會回來的,一定會。”

梨花前爪搭姑娘膝蓋上,就那樣看著,看著小姑娘紅紅的眼圈兒,紅紅的鼻頭,突然,小姑娘低下頭來,把臉兒深深埋在膝窩裏,哭著罵:“騙子,騙子,阿玨是個大騙子……”

火太旺,鍋子裏的水快燒幹了,雞肉隱約有了些焦味兒,可小小沒有理會,罵得那樣兇,哭得也那樣狠。

忽而的,一聲嘆息掠過耳邊,是少年清朗中帶著幾許嘶啞的聲線,喃喃著:“傻姑娘!”

小小的身子僵住了,不敢動彈一下,直到一雙真實的溫暖的雙手伸過來,擁住了她,有下巴輕擱在頭頂,低低地笑,說:“傻姑娘,我回來了。”

“阿玨。”小姑娘猶帶著哭腔,輕聲喚起來,“阿玨、阿玨、阿玨……”

“嗯,我在。”少年便也輕聲地答。

梨花被兩人擠在身下,喵喵地叫,胖橘見著少年,歡喜地甩著尾巴,掃過來掃過去,弄得小小耳朵癢癢的。

可她仍是不敢動,也舍不得,就怕這只是一個夢,稍稍動作抱著她的少年就沒了。

外頭,桃枝和徐良都在,林學紹斜倚著棗樹,想摘顆青棗下來,搖得樹葉兒嘩嘩響。

陽光灑落著,院子裏來不及牽下去的兩匹馬兒悠閑地啃著墻角的青草,秋天了,草不是很鮮,可它們依舊吃得歡快。

是呀,都累了。

這頓晚膳是兩年來小姑娘吃得最歡愉的,她在廚房忙活許久,鳳玨想幫忙,姑娘死活不應允,讓他歇息。

可鳳小爺哪裏歇的住呢,他恨不得跟小姑娘時刻黏在一起,就靠著門兒看。小小見了,抿著唇兒笑,一腳把矮凳踢過去,說:“坐下!”

於是鳳玨一口指令一個動作,刷地一聲坐在凳子上,吃飯的時候也是,姑娘夾哪道菜給他,就吃哪道,半點都不挑。

倒是把林學紹、桃枝和徐良三人弄得不自在極了,就覺著自個兒宛如盞大燈,太亮堂。

飯罷,桃枝去洗碗,徐良和林學紹閑話幾句早早去歇了,兩人這才搬了小凳子坐在院子裏。

鳳玨看著那棵棗樹,上頭青青的棗兒,笑著問:“還真是棗兒巷的?”

“那自然,徐叔也真是的,就不讓我回去。”雖然是抱怨,可姑娘言語間很是敬重,也很是動容。

鳳玨拉過姑娘的手,借著月色,白嫩嫩、軟綿綿,經年的傷痕也淺淡許多,他輕笑一聲,讚道:“很乖,給你的藥膏都有擦。”

小小就回憶起了剛來京城的時候,少年從懷裏摸出個天青色瓷瓶,捧了她的手細細抹勻,登時臉兒紅紅,嗔一句:“你每封信裏都提,我哪敢啊。”

於是鳳玨又笑,拍了下姑娘的手,捏了捏。

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,小小問:“阿玨,你回來後去見過長公主和將軍了麽?”

“還沒,我是偷偷快馬趕回來的,不宜走動太多。”鳳玨想了想,補充,“不過我吩咐桃枝回了侯府一趟,公主娘和將軍爹都是知曉的。”

小姑娘點了下頭,眸子直勾勾盯著少年,“阿玨,你回來了,真好。”

這目光太過情意綿綿,鳳玨挨不住,俯過身就碰到了姑娘的唇,含在自個兒嘴裏,細細地吻。

“桃枝、桃枝還在廚房呢。”姑娘推了他一下,有些羞。

“那……我們回屋?”鳳小爺提議。

小姑娘咬著唇兒罵:“討厭啦你。”卻是扭扭捏捏站起身,頃刻樂得鳳玨心花怒放,一把橫抱起姑娘,大步朝屋裏走。

小小驚呼一聲,趕忙捂住了嘴,便去嗔少年,隨即頭埋進他懷裏,不敢再吭聲,怕把桃枝從廚房召出來。

進了裏屋,將姑娘放在床上,鳳玨可算能肆意胡鬧,當下折騰了個心滿意足,末了摟著他的小姑娘彎著唇笑。

小小臉頰上盡是紅暈,怎生都散不去,她擡手去摸少年的臉,不太亮堂的燭火下,側顏白皙,眸似星辰,仿佛一切都沒變,可她卻心裏疼起來。

“阿玨,你瘦了。”

鳳玨鼻尖對著姑娘的鼻尖,咬了下姑娘的唇,不滿地質問:“怎地,就變難看,不喜歡了?”

小小不知少年是佯裝的,急著表明心意,說:“阿玨怎樣都是最好看的,我永遠都不會不喜歡,真的。”

姑娘這樣焦急這樣認真,鳳小爺就裝不下去了,咧著嘴笑,最後實在擋不住打心底爆發的巨大喜悅,埋在姑娘脖頸處,笑得直發顫。

“你做什麽笑得跟個傻子似的?”

“我就是傻子啊,你忘了,我們倆,一個大傻,一個小傻。”

小小一聽就想起了在梅縣時,兩人坐在大石上,就著傻不傻的問題一陣爭論,現今回憶,還真是兩個傻子呢。

可是,卻傻得她好生歡喜,倘若以後的日子都能那般該多好。

遲疑著,小姑娘還是問了,她說:“阿玨,你還要去戰場麽?”

鳳玨沈默一瞬,擡起頭,替姑娘拂開額前碎發,承諾似地道:“不去了,這輩子,我都不離開你了。”

“好。”小小眸子晶晶亮,“我們拉鉤鉤。”

鳳小爺頓時就大笑起來,刮了下姑娘鼻子,揶揄:“我們家小小還是娃兒呢。”

“你討厭,還取笑我。”小小被少年笑紅臉兒,偏過頭,不肯再搭理他。

鳳玨對付這樣的情形向來有妙招,鬧一鬧,就讓姑娘哼哼唧唧地討饒,不甘不願地說自個兒錯了、再不敢了。

然後少年就拉起了小姑娘的手,眼神格外的溫柔,動作也放得很輕,慢慢地鉤著,就仿佛在說從此不會再有別離。

“阿玨,跟我說說戰場上的事兒好麽?”

鳳玨皺著眉,“那不好聽,我說別的可好?”

“不要,我就要聽那個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鳳玨無奈,只得簡略的把他上戰場後的事講故事般道了一遍,其中自然隱去了許多,比如他受過多少傷,其中一刀從肩胛骨劃過,直直沒入了後腰。

到了最後那場險戰,軍中出了內鬼,他們的行動被敵軍得知,提前埋伏,他中了毒箭,硬撐著逃進深山,躲在山洞裏。

那時他覺著自己大概真的快死了,毒很劇烈,在身體裏游走的很快,無論他怎麽咬著牙撐,用匕首又給自個兒添了多少傷口,都沒有用,意識越來越模糊。

他想到了小姑娘,那麽的怕小姑娘難過,也在姑娘的爹娘墓碑前發過誓,這一生都會疼著她、寵著她,讓她無憂無慮。

可是臨了,卻是自己要給她最深的痛。

他不想死呀,他想活著回去,把他家小小娶過門,生兩個小娃娃,一個像他,一個像她。

似乎已經是最後的時刻,他見著了小姑娘,飄在空中,不停地說著話,卻聽不見了,半個字都聽不見。

只是竟奇跡般感覺到了溫暖,宛如被姑娘環抱著,熟悉的甜香繚繞在鼻端,他又開始掙紮,想要脫離無邊無際的黑暗。

有水滴落在脖子上,他突然就明白了,這是他的小姑娘在哭呢,那些淚珠兒他光是想著就好心疼。

以後沒有他,姑娘的淚誰來拭呢?姑娘做噩夢了,又有誰陪到天明呢?不行,他必須要活下去,必須……

也不知是不是真是人定勝天,沈重的眼皮居然能掀開一條縫,耳裏是姑娘哭喊著“阿玨……如果你要走,我一定跟著,半步都不落。”

這怎麽可以,他要小姑娘活得好好的,活得快快樂樂、歡歡喜喜。

於是拼著一口氣寬慰,只是不知遠在京城的小姑娘可能聽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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